晚飯後,大概是吃了香草味雪糕的原因,嘴中的甜讓我變得挑剔,就像Lídia Jorge認為甜品能引觸人身上隱藏的負面情緒,看到雜物房裡菲律賓工人擺放的鞋子後,恨得想摔人。鞋子被不分季節,不分類別,不分質地,不分顏色地羅列在一起,擠成一堆,像極了十幾年前擠公共汽車的人,擁擠的空間讓任何連精心的打扮都顯得廉價,鞋子也不例外。首先,清理高跟鞋架,拿走工人“見縫插針”放入的日本簡易拖鞋,一雙雙被擠得齜牙咧嘴的小皮鞋才恢復淑女的姿態,重重地松了口氣,眼睛也不疼了。寧可將幾又不常穿的鞋子放回鞋盒裡,也不能不尊重它們應有的空間。那些盒子又是擺得搖搖欲墜,總是小盒子在下,大盒子在上,有種哥特式的恐怖,為此,我已將此地列為家庭危險區之一。於是,大盒,小盒一一搬下,順便數數自己鞋子的家底。
給鞋子擦浮灰的時候,想到了上次讀詩會無聊時玩的把戲,就是觀察來者的鞋子。對一個人,尤其是女人的品位,鞋子上就能分曉。在所有運動鞋、涼鞋和尖頭小皮鞋中,一雙中式月牙黑船鞋最為特別。果然,那是個打扮得很有個性的女性。短頭發,白色低領襯衫,灰黑相間的麻質薄披肩,深灰色松身長褲,一點不張揚,可最令人側目。
身邊的一位剛認識的葡國詩人,黑皮鞋下的襪子略顯松垮,我抬頭看他的時候,他正在打哈欠,還交叉著雙臂。座位旁還放著一個印有兩個米菲兔的攤貨袋,與讀詩會有點格格不入,可袋子躺得相當自信。他毫不諱言地講,他詩集前言中有關中國某處的介紹是從互聯網上找到的。大概是他的這種坦白,我覺得面前這個老頭很親切。老頭在詩集前言最後一句說,寫過詩後,會點上一柱香,然後去院子裡散步。我好奇院子裡種什麼,他說他山東的老丈母娘在院子裡種了西紅柿和故蘿卜,還笑著說,他們會種些他不知道的亂七八糟的東西。雖然老丈母娘種什麼他不清楚,可他強調他的家離大西洋就幾百米,說的時候是嚴肅的。於是,他又講起了他的上海太太,他和上海太太第一個兒子誕生時流淚情形,他盲了的老丈人靠摸他五官斷定他為人的一些軼事,我聽得津津有味。
那天,我們一起去了東北人吃飯,吃了好些餃子,對“咱”這個字的解釋笑了好久,對esperto 和inteligente字斟句酌,本來還有些鈍感糾結的頭腦,明快了很多,像被打磨了一般。就像現在給兒子削鉛筆一樣,刀鋒裡綻放出的都是花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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