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的東西總是讓人不安

(一)
面前是整齊地列成一排的各類翻譯理論書籍。嶄新的，買回來後也就大概翻閱了一下，書氣還重，封面反射出來的還是冷冷的光。它們的這種冷漠和孤芳自賞，讓我有種被書砸暈的感覺，找不到靈感之餘，還覺得站在它們面前就已經夠傻的。這也怪不得誰，是我把它們買來又放到書架上顯眼的地方－無需書梯就觸手可及的地方。家裡自從添了新書架，又按我個人喜好分區劃界後，書房就成了我逗留時間最長的地方，連Marujo早晨美妙的陽光我都不想貪圖了。它們占據了書架的靈魂位置，可惜它們沒能構成靈魂的一部分，起碼現在還沒能。

要不是老公說要吃公仔面，我還在對著它們發呆，不知所措。老公的一個壞笑，就跟說了‘你做的方便面最好吃’差不多，我總能放下手中的活兒，做些不費功夫，但對他而言卻是心意十足的飯菜。況且我還在發呆，沒做什麼正經的活。說到做飯煮飯，我總是在煮給家人吃，兒子喜歡我做的意粉和三明治，老公喜歡我煮的方便面，但好像從來沒認真為自己煮過什麼。也許，我不是想像中的那般“自戀”，應該是有點“自虐”，因為無論如何，我都不能像朋友那樣，空閒時為自己包上一頓餃子。真有那麼一天的話，我會為自己感動得哭。朋友的話語總像第七感，讓我發現自己的內心有多麼鈍感苛刻：直到吃下最後一個餃子時候才有所感悟。這一點發現豐富了我個人詞典中的‘餃子’詞條。在姚老師的詞典裡，餃子大概如他的詩一樣，有很多創意，這點是根據他講的做飯理論中推導出來的。同樣的創意，放在班裡的丁家一對上，又是另外一道風景。他們小日子的晚餐就是在中式炒飯的基礎上，加上很多葡式配料在裡面，火腿變成雞肉，青豆變為青菜，總之形式是中式，內容是西式，做時方便吃時開心就好了。

從冰箱拿火腿的時候，順便也拿出了冰箱裡的朱古力，專挑裡面的黑朱古力吃。雖然到了三十三歲，還沒能成功地過渡到只喜歡吃芝士不喜歡吃朱古力的階段。朱古力是老公情人節那天買的，他堅持地認為要搞些形式化的儀式，這是雙魚座人可恨又可愛之處。可儀式還是被我搞砸了，在打開盒子的時候，我還是破壞了盒裡精致的擺設，給了他一個大笑的機會，讓他一如既往地相信我是那麼地“粗糙”，而我又是那麼習慣在“洋相”中感到自在：像個笨笨的嬰兒，走路摔倒了，家人會充滿愛意地笑它，抱它。它於是一點都沒有因為摔倒而難過。這盒朱克力，他吃得很慢，每次只吃一兩塊，對那一兩塊挑起的味覺誘惑可以做到完全不理，所以這盒朱古力吃的時間很長，都二月底了，還有幾塊放在那。我故意留下最後兩塊，看看它們能不能擺到腐爛。如果我也不吃，他也不吃的話。

五筆打字軟件突然出問題了，怎麼打都打不出像樣的字。

（二）
方便面做好了，端給老公。他還在對著電腦，著迷程度不亞於孩子對玩具的熱情。有時，我進房間的時候他會關上一些畫面，這個小動作多少洩露些秘密，他不願意與我分享的秘密。那是他的虛擬世界，我從不為此糾纏，多年來形成的這種信任，保持了各自世界的‘孤獨’。

基於這種信任，情人節那晚，我跑去與學生們一起燒烤。和他們一起的時候，表情不用掩著藏著的，一切都可以很簡單。帶去了些能解鄉愁的小吃，拿著啤酒蕩悠蕩悠地與一幫學生聊天。晚上的空氣總有種曖昧的味道，這是十幾年與同宿捨女生聊天時得出的結論（那時我們各自捧著半個西瓜，聊的話題卻一點都不家常）。大概是空氣中這種曖昧，我的話語放慢了半拍，也輕柔了些，與丁家一對的調子銜接上了。談到摩洛哥的婦女時，丁稱黑面紗下的女人 穿著都如老師般。他們沒評說‘老師般’到底是怎麼樣……從邏輯上來講，應該是正常的……但他們的思維總是走在眾人之前……有一點能肯定的是，他們在觀察老師。他們提到了曾拍攝過有關北非移民的紀錄片，說給我看看。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在下次見面的時候兌現了。當他們遞給我正版DVD並解釋說有英、葡雙版的時候，我有了種“不安”感：好的事物總讓人“不安”，他們的信任讓我“不安”，有時信任會扼殺對方的“孤獨”。課後，丁家一對沒有隨我去婆仔屋，他們走的時候也沒有打招呼，依舊獨來獨往。短短幾個月的時間，我了解了他們的風格，還不完全習慣。

那ＤＶＤ就在眼前，裡面還夾著幾張明信片。摩洛哥附近的加納利群島，標識得很清楚。於是，順便講了講三毛和荷西的故事，台下沒什麼反應。有時會覺得，講課是講給自己聽的……丁家一對也在忙著填寫表格，應該也沒聽到什麼。可臨走時，他們卻送來的一句，加納利群島是西班牙的。這句話就像個破折號，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一切美妙的幻想。

打字軟件修好了。

收到一個不合時宜的電話。
工人在一旁整理衣物讓人心煩。
還得去參加一個婚禮。
暫且先不管面前的這些翻譯理論書籍。